老鼠肉被烤得通红，大滴大滴的油脂顺着它的尾巴尖滴到营火上。
营火伴随着一股股青烟，发出阵阵“噼啪”声。
炊锅里的杂烩汤煮得黏糊糊的，雷哲把整锅汤一分为二，分别倒进自己和安妮的碗中。
杂草已经被煮得面目全非，土豆也化成淀粉沉淀在浓汤中，唯有两头大蒜还能看出些模样。
安妮端着碗小口吸吮着，尽量不让一滴汤水洒落出来。
雷哲看着她一脸菜色的样子，心中有些愧疚。
这样的生活比她在镇子里翻垃圾桶还略有不如。
他喝下一口汤，含在口中咀嚼，把所有成分都用牙齿细细磨碎，尽最大努力缓解肠胃的负担。
两个人就这样靠在营火边，气氛沉默却又显温馨。
终于，整碗汤都被雷哲倒进胃中，安妮抱着炊锅，用粉红色的小舌头画着圈地舔锅底。
她这副样子看起来虽然很可爱，但在炊锅里舔来舔去终归有些不雅观。
雷哲本想教训两句，张着嘴想了半天却没有出声。
随她去吧，饭都吃不上还考虑仪态做什么。
大老鼠很快被烤得喷香四溢。
雷哲把老鼠串拿下，递到安妮面前。
安妮看了看雷哲，在确定他想让自己吃后，忽然摆出一副嫌弃的样子。顺带着，那口没有舔净的汤锅也被扔到一旁。
这事什么情况？不想吃么？
什么嘛，自己想不吃还带回来。难道她以为自己会喜欢吃这个？
看着油乎乎的烤老鼠，雷哲也有些反胃。虽然阵阵香气在不断挑动他的味蕾，但十几年的生活习惯让他难以把老鼠当成食物看待。
其实烤老鼠很好吃…
反胃不过是心理障碍…
这不是烤老鼠，而是烤牛肉…
雷哲一边给自己催眠，一边把老鼠放到嘴边狠狠咬了一口。
老鼠肉被他的牙齿挤压、撕裂，微小的油脂在他唇齿间跳动，松嫩的肉块贴合着他的口腔和舌苔不断变形释放出全部的味道。
香！
嫩！
爽！
雷哲第一次知道老鼠肉居然这么好吃。他哈着气囫囵吞下肉块，然后把鼠串举到安妮面前。
“尝尝，很好吃。”
安妮捏着鼻子从营火边逃开，她皱了皱眉头，看向雷哲的目光也多出三分鄙夷。
“唉…想在这破地方活下去，哪有什么肥啊瘦啊的让你挑挑拣拣？”
雷哲叹息着劝诫道。他忽然想到了地球上被称为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男人——贝爷。
自己要是有那样的胆识，也不至于在野外饿肚子。
现在自己想填饱肚子都有些困难，加上安妮这个小拖油瓶，活着就显得更加困难。
“来咬一口，很不错的。”
雷哲吐出一块骨头，再次把鼠串递到安妮面前。
“啊…啊…”
安妮再次摇摇头，接着后退几步转身跑进帐篷内。
雷哲皱褶眉头隐隐有些怒意，明明生活已经这么艰难，没想到小丫头还这么多事。
“现在不吃的话，明天晚饭也没你的份。”
帐篷内依旧静悄悄的，安妮对雷哲的恐吓不为所动。
“难伺候…”
雷哲不再管安妮，独自把整只老鼠吃净。
等他吃完后，天已经全黑了。
星河高悬头顶，星云环绕在天边，硕大的月亮在穹顶上缓缓移动。
老鼠骨头被恶趣味地摆在营火旁，组成一个老鼠骨骼标本的模样。烤焦的鼠尾也被打结成环悬放在标本的头上，看起来就像要飞升天堂一般。
雷哲躺在营火旁凝望天穹，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种种。
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力的衰退。
这是因为缺乏食物导致的身体虚弱。虽然杂草让自己不再饿肚子，但这并不能解决营养问题。
长期缺乏营养会使身体机能衰退，最终引发死亡。这也是通俗意义上说的被饿死。
人从来都是被慢慢饿死的！
加上饱腹感带来的假象，雷哲不敢想象自己哪天就会倒下。
如果说靠体能的强弱还可以判断出自己的大致状态，但安妮目前的状态让他根本无法评判。
抛开今天晚上的烤老鼠，平时的安妮一向乖巧体贴，即使饿得一个人躲在毯子里抹眼泪，也从不主动朝自己要吃的。
想到这里，雷哲忽然觉得有些怕。他怕也许在某个清晨，自己再也无法把安妮从睡梦中叫醒。
“该死，哪怕硬塞也应该让她吃几口。”
雷哲有些后悔地咒骂着。
在营火旁躺了会，他起身走进帐篷。
今天已经结束了，只期待明天能找到足够的食物。
安妮已经沉沉睡去，鼻翼微动，传出均匀的呼吸生。
雷哲帮她掖好毯子，褪下外套躺在她身边。
自己不是万能的，既然已经尽力，就要看上天给不给活路了。
虽然自己体能很好，但也只是凭本能战斗，完全没有章法。
这样的技艺对付尸鬼这类低等魔物忽然没问题，但自己难道要砍一辈子尸鬼？
也许该找个人教教自己要如何战斗。
可现在这个样子，真的有人愿意教么？
……
就在雷哲苦恼地规划未来时，安妮的身体忽然动了一下。
不等雷哲有何反应，一只温暖的小手攀上他脸颊。
这是要做什么？
雷哲没有睁眼，而是装作熟睡，对她的小动作不理不睬。
等了一会，身边传来一阵琐碎的声音。
刚刚是在试探自己有没有睡着么？
雷哲眼睛睁开一条缝，看着安妮穿上衣服，把毯子轻轻盖在自己身上，蹑手蹑脚的遛出帐篷。
“这么晚了，真不让人省心。”
雷哲有些抱怨地坐起身，他透过帐帘的缝隙向外看。
安妮仰望星空，大大的伸了个懒腰。
而后看向营火的方向，高兴得手舞足蹈。
雷哲眉头皱成一个大大的川字。
才准备出声呵斥，他看到安妮忽然蹲下身捡起一根老鼠骨头。
月光下，夜色中，安妮把骨头放进嘴里。
一阵轻微的“咯吱”声中，咀嚼着骨头，露出一副满足的表情。
怎么会这样？
雷哲看着她拎起烤焦的老鼠尾巴嗅了嗅，而后同样扔进嘴巴里大嚼。
为什么？
雷哲紧紧抓住皮褥，双手因为过度用力而苍白无比。这时才想到老鼠是安妮抓来的！
雷哲虽然能力不错，但他知道自己绝对抓不来老鼠。
一个小孩子为什么会抓老鼠？
因为那是生存技能，那是活命的手段，她明白老鼠是可以吃的。
她摆出那鄙视副样子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多吃几口。
仔细回想，一路上虽然名为照顾，但哪种草能吃、哪种有毒，什么昆虫无害、什么昆虫需要远离等等，都是安妮一点点交会自己的。
她在镇子上翻垃圾桶之前又是怎么活下来的？
难道也有一个同情她，比自己更为出色的人在庇护她吗？
绝无可能！她定是一个人在艰难生存，努力填饱肚子！
把她留在就在营地，自己去废墟冒险，安妮真的安全吗？她离开营地独自一人去林中抓老鼠难道不是冒险吗？
她冒险做的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？
雷哲再次想起把烤老鼠递到安妮面前时，那副充满鄙视的神色。
那鄙视的神色和她现在满足的模样渐渐重叠在一起。
如果没有安妮，会不会不用为了一口吃的在野外与魔物拼命？
如果真的没有安妮，自己早就在野外饿死了吧…
原来一路上，一直是那个小丫头在照顾自己。
…谁是拖油瓶？
…是谁的拖油瓶？
雷哲颓然笑着，此时他才明白自己有多么不中用。
安妮把所有骨头填进肚子后，吮了吮有些油腻的手指往回走。
雷哲赶忙躺回去继续装睡，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副没用的样子。
回到帐篷，安妮钻进毯子中，紧紧依偎在雷哲身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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